经过几天的晾晒,蒲公英的叶片已干得“哗哗”直响,可它们的根真顽固,还拼命地抓着那点儿水分不放——软塌塌的。这天,沙来看着金黄的蒲公英,乐了,如果明天是个暴阳天,后天就可以卖了。
可又出意外了。第二天,太阳被游走的云遮得只剩下个清朗的圆盘,早晨甚至到中午,四野都雾气蒙蒙的,空气异常潮湿。沙来的蒲公英遭了殃,已经晒干的叶体又喝了个半饱,别说根了——返潮了。
可沙来没害怕,因为“早上浮云走,中午晒死狗”。中午刚过,太阳异常热,毒辣辣的,热得人畜都喘不过气来,别说蒲公英身体里那一点点儿水分了。沙来赶快把蒲公英拿出去铺在空地上。这样经过整整一个下午的暴晒,连那些根也干得“嘎嘎”响了。
完全可以卖了,货郎车(这里人对收废品草药等杂物车辆的称呼)现在来多好啊!可很遗憾,货郎车没来。按一般规律,货郎车每三天就会来这里一次。可不知怎的,货郎车不但当天晚上没来,第二天也没来,第三天也没来,第四天也没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沙来每次听到车的声音,都跑出院子,眺望货郎车每次开来的方向,可每次都大失所望。
沙来盼着货郎车能早日到来。
“那人快来了。”爸爸托人打听收草药的人何时能过来,得到了这样的答复,可就是不见货郎车过来。
估计收草药的人家里有了急事,暂时还不能来。不能再等了。常言说:“暴晒两天,大雨不过三。”已经狂热好几天了,一场大雨即将来临。沙来怕赶上暴雨天气,一切将前功尽弃。这天,沙来把蒲公英装在袋子里,奔向离家很远的镇上。他怕收蒲公英的人中午休息,还特意起了个大早。
走到半路时,一辆马车停在他的身边,赶车人跳下车,“哈哈,你是沙来吧?我是专门来收你的婆婆丁的。”
“我是,我是,可把你盼来了。”沙来激动得泪珠直在眼圈里打转。
沙来赶快解开袋子,让那人看他的蒲公英。
“还行,挺干净的。”那人看了看,说。
“嗯,你没少挖啊,放秤上吧。”说着那人从车上拿出了钩子秤。
沙来把蒲公英倒在秤盘上,一看,好多蒲公英的叶子已被他揉搓得成了粉末。
“沙来,不好意思,末子我不能要,你得抖搂抖搂。”沙来听从那人的吩咐,拣出完整的和失去了叶片的蒲公英。沙来看着满地的蒲公英粉末,沮丧极了。真惨,分量足足掉了有好几斤。唉!沙来唯一疏忽的就是这一点,否则多换些钱是无疑的。
“沙来,我给你最高价,按不掉秤给你钱。”
“那怎么好意思啊。”沙来说。
“没问题。”那人回答。
尽管卖了个好价,但沙来也很后悔,可后来又不后悔了,因为那些蒲公英没遭到下午的那场大雨。
这个春末夏初,沙来如愿攒了一点儿钱。
三
“沙来,看看你手里还有多少钱……”到了镇上,妈妈把急需的东西都买完了,之后去了鞋店,她看好了一双鞋,要给沙来买下,可一查钱,糟了!买鞋的钱不够了,于是就对沙来说道。
可妈妈一转身,却不见了沙来。
“沙来,沙来,沙来!”妈妈跑出鞋店着急地喊。
“沙来,沙来,沙来。”
“妈妈,我在这儿。”沙来不知何时站在了妈妈的身后。
“妈妈,你看。”沙来把一大包蜡烛递给妈妈。
“沙来,你是不是把卖婆婆丁的那点儿钱都买蜡烛了?”妈妈看着沙来手里的大包蜡烛惊讶地问。
“是的,都买了。”沙来说。
“你真舍得。”
“没问题的。”
“不过,我已经买这么多蜡烛了,你又买那些干什么?” 妈妈随手打开兜子给沙来看。
“给爸爸指路。”
“指路?指什么路?”妈妈纳闷儿地问。
“妈妈,你忘了?那个大雾天,如果我在窗台上点上一根蜡烛,爸爸就不会迷路了。”沙来说。
“那你的鞋可就买不上了。”
“没问题,以后再说。”
“好,我的好沙来。”妈妈一下子把沙来抱上车,“走,咱们回家。”
四
去年的那个晚上,大雾弥漫,天地间混沌一片,分不清东南西北,分不清任何东西,一切都变得虚幻潮湿而臃肿。妈妈做好了饭菜,与沙来一起等着爸爸回来。
“沙来,你先吃吧。”看沙来饿得直咽口水,妈妈就对沙来说。
“不用,等爸爸回来一起吃。”
左等爸爸没回来,右等爸爸没回来,左等右等爸爸都没回来。
“怎么回事儿?”妈妈和沙来都着急了。他们冒着蒙蒙的大雾走出了家门。
半个月前,爸爸跟着一个施工队去老罕河上游很远的地方修河堤去了,当时说今天完工肯定回家。正常情况下,爸爸应该到家了,可这么晚了,怎么还不见他回来——
“爸爸,爸爸。”沙来喊。
“沙来他爸,沙来他爸。”妈妈也喊。
“爸爸,爸爸。”
“沙来他爸,沙来他爸。”
——只有沙来和妈妈的喊声,没有回音。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高空中传来夜鸟的哀鸣,很幽怨,很空寂,很辽远,也很瘆人。
“妈妈,爸爸怎么还没回来?”
“也许还没完工。”
“不是说今天肯定能完工吗?”
“那可不一定。”妈妈又补充一句,“也许爸爸已经到家,与咱们走的不是一条路。沙来,咱们回家吧。”妈妈怕黑夜吓坏沙来,就领着他回家了。
沙来与妈妈回到了家,屋里空荡荡的,没有爸爸。
其实,那天河堤修完后,爸爸回来了,但是他没能走进家门。原来,天快黑时爸爸走进了他们居住的甸子。可走着走着,甸子上突然起了大雾,湿淋淋的雾气不一会儿就打透了爸爸的衣衫。爸爸扛着铁锹冒着浓浓的雾气急急忙忙地赶路,离家本来咫尺之远,却有天涯之遥。他沿着小路走上一程不到家,又走上一程不到家,再走一程还是不到家……不好,迷路了!爸爸的头脑极其清醒,可就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爸爸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最终不论怎么样就是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喔——喔——喔——”雾气散去,远处传来连续的鸡鸣。爸爸这才豁然开朗,一下子看到了回家的路,原来他在一个沙岗下绕了一夜。
“爸爸怎么迷路了?”沙来后来问妈妈。
“爸爸太累了。”妈妈说。
五
沙来和妈妈到家了,看着沙来买的蜡烛,爸爸激动地抱起沙来,说:“好沙来,你就是爸爸的心灯,我以后肯定不会再迷路了。”
本文发表于2021年《中国校园文学》(少年号)(北京)第9期
董春宝,1966年8月出生于彰武县五峰镇,1988年7月毕业于阜新师专生化系,现在彰武高级中学任生物实验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