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继续下沉,像一个燃烧着的火球,悬浮着浸润在蒙蒙的天边。它放射出的光芒染红了老师,染红了老师的柴堆,染红了蒿草,染红了每粒坨沙……一切都被染红了。
我看着被染红的一切。
看着看着,我觉得我的老师越来越像,不不不,不是像,而就是一滴从夕阳里滴下来的露珠,并且是一滴一直围着我转的露珠;看着看着,我觉得我的老师越来越像,不不不,不是像,而就是一团从夕阳里迸溅下来的火花,并且是一团一直围着我转的火花;看着看着,我觉得我的老师越来越像,不不不,不是像,而就是从夕阳中走出来的另一个太阳,并且是一轮一直围着我转的太阳;看着看着,我觉得我的老师越来越像,不不不,不是像,而就是……
“老师。”我喊了一句,跑了过去。
起风了。
“沙——沙——沙——”“呼——呼——呼——”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我抬起头。啊!一条几搂粗的大蟒蛇昂着头拖着长长的尾巴扭曲着身子正越过远处的一个沙冈,并且极速地向我们这边爬来。
“突突突——”“突突突——”我哆嗦着,野草哆嗦着,整个沙坨子也哆嗦着……一切都在哆嗦着。
不过,那不是蟒蛇,这里没有蟒蛇,是蛇头风。
蛇头风,是沙旋风的一种,是这里的特产。
沙坨子上总是有风吹过,不过多数都是一般的风,没有什么危害,可有些风就不一样了,那样的风往往没有任何征兆地在沙坨子上刮起,它们能把浮沙缠卷成几搂粗的沙柱——风头,高高的风头像大闹天宫的孙悟空捅向天庭的金箍棒。
开始,风头直立在沙坨子上,像一条探头探脑四处瞭望的蟒蛇,之后就像蟒蛇看到猎物一样,倾斜着头颅倒下身子爬向目标。
蛇头风所过之处,浮沙被缠卷进去,枯枝败叶被缠卷进去,其他杂物被缠卷进去……
远看,这样的沙旋风就像一条蟒蛇,因此当地人形象的称它为蛇头风。
它形成的原理与龙卷风相似,不过它卷起的不是水和鱼,而是漫漫黄沙和枯枝败叶,当然还有其他杂物。
蛇头风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如果大的话,可能引起剧烈的沙暴,甚至把人卷起;如果小的话,瞬间就可能消失,寻找不到它的踪迹。不过蛇头风也不总出现,一般出现在植被还没有覆盖沙坨子的春天和收割后的秋天,其他时候很少出现。
蛇头风刮过来了,它像一匹饥饿的鬣狗发现了久违的猎物一样,直奔柴堆包抄而去。它瞬间刮到柴堆附近,不容分说,开始疯狂地、不停地撕咬着柴堆。刚开始柴堆还拼命地挣扎着、反抗着,尽可能地稳住自己,可它的力量太微弱了,根本忍受不住蛇头风的蹂躏。柴堆像受到惊吓的幼儿,浑身不停地哆嗦颤抖起来,紧接着许多根硬杆蒿子被蛇头风卷起,在空中随风旋转起来。
不好,我的柴禾。
如果整个柴堆一旦被掀离地面,一切将前功尽弃,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柴堆被掀起一角,眼看着就要被拎起来卷走的一刹那,我一下子冲进蛇头风里,伸手去拽卷离地面的硬杆蒿子。我必须保住每一根柴禾,可拽住这根,那根被蛇头风抢走,拽住那根,这根又被蛇头风抢走。
柴堆被掀起来了,开始随着大风迅速地旋转着膨胀着。尽管我眼到、手到、脚到,可还是顾东管不了西,按住这边,那边被掀起,按住那边,这边又被掀起。
真是按倒了葫芦起来了瓢。
没有别的办法,我只得放弃原来的梦想——迅速趴在柴堆上,尽全力拉长、拉直身体,以压住最多的硬杆蒿子。
蛇头风里的沙粒、枯枝败叶还有其他杂物在我的身边上下左右旋转着、翻腾着、滚动着,“噼里啪啦”地击打在我的身上,当然还有夹杂其中的冰冷的雪沫子。
管不那些了,就任凭蛇头风大发淫威吧。
“沙林,沙林,快出来,快出来!危险!”老师跑过来了,在蛇头风外面喊我。
这次,我没听老师的话,并且是平生的唯一一次。
“沙林,沙林,趴住,趴住,别乱动。”风越来越大,就在蛇头风要把我提溜起来的一刹那,老师冲了进来,一下子压在我的身上——老师怕我被蛇头风卷走。
大风终于过去了。老师把我扶了起来,再看那堆柴禾,也就只剩下了那么几根。
“老师,柴禾都被大风卷了。”看着卷着柴堆爬向远方的蛇头风,我随口叨咕了一句,“可恶的蛇头风。”
“沙林,不要说那样的话,卷走就卷走吧。”老师安慰我说,“这很正常。下次再来。”
“老师,就我没完成任务。”
“沙林,别哭,这不怨你,大家会理解的。”老师抹去我脸上的泪水后,猫腰敛起那几根乱七八糟、横七竖八的硬杆蒿子,理顺好,夹在腋下后,对我说,“沙林,走吧,咱们回去,快上课了。”
“沙林,走吧,咱们该回去了。”见我还傻傻的站在那里,老师拉起了我的手,提醒着我说。
“嗯。”我拎起绳子,跟着老师向学校走去。
此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董春宝,1966年8月出生于彰武县五峰镇,1988年7月毕业于阜新师专生化系,现在彰武高级中学任生物实验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