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甸子村差一点在地图上被抹掉。
摊开辽宁地图,如果要定位北甸子,“西北”二字是最准确的方向指引——阜新位于辽宁西北,彰武县位于阜新西北,阿尔乡镇位于彰武县西北,而北甸子村位于阿尔乡镇西北。
而若要进一步明晰方位,则可以这样表述:北甸子位于辽宁西北与内蒙古自治区交界处,它犹如一根枝杈,直接插进科尔沁沙地。
20多年前,三面环沙的北甸子村似一座孤岛,深陷茫茫荒漠。
疾风骤起,沙粒似刀,“啪啪”击打着老百姓的窗棂,也试图改写着这座普通村庄的命运。
北甸子应该怎么办?
专家几进几出,无奈地摇着头给出建议:不宜居住,全村搬迁。
不!我们要让父母死后埋在这里,让子孙继续生活在这里!
倔强的北甸子人不甘世代生息的村庄被无情荒漠吞噬,也不愿生于兹、长于兹的自己成为失去故乡的心灵孤儿。
我们要留在这里!
几十年来,北甸子人与沙漠作战,和恶劣抗争,硬生生地将北甸子从沙漠里夺了回来。
那个“一碗米、半碗沙,五步不认爹和妈”的北甸子不见了;
那个老百姓每年靠借粮过活的北甸子不见了;
那个人亡于路的北甸子彻底不见了!
治沙之路,也链接着致富之路。
带领全村治沙几十年的村党支部原书记董福财在去世前,心中一直念念不忘三个梦:种树,让老百姓活下来;修路,让老百姓留下来;致富,让老百姓腰包鼓起来。
如今,前两个,梦已成真;我们的采访,从第三个梦开始……
抱团筑梦
北甸子村的养牛大户李万权是“名人”。
我们还没到北甸子村,“李万权”这三个字就快把耳朵灌满了:
“李万权一打眼儿,就知道这头牛能有多沉,上秤,差不了几斤。”
“李万权到底帮了多少老百姓脱贫,他自己都说不清。”
“李万权有自己的合作社、肉牛交易市场,他还养了1000多头母牛,你说他得多富?”
……
李万权从车上走下来的那一瞬,这位“名人”在我们面前真实起来:高个、魁梧,衣着朴素得就像刚从地里干活回来;热情藏在眼睛里,但黝黑面庞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一双伸出的大手宽厚、有力。
李万权是土生土长的北甸子人,他知道北甸子的苦,也亲历了北甸子因沙而衰、因沙而穷的全部过程。
李万权说,那时候全村都快被沙子埋上了,到镇上没有路,要么走,要么骑马,要么赶马车。马车赶得快了就会半路翻车,他没少帮忙抬车。
村党支部书记白晓华说,因为沙丘环绕,无路可走,村里过去都是接生婆在家接生。有一户人家的媳妇生孩子大出血,找了好几个壮劳力步行往镇上抬,还没到医院,人就死了。
沙,漫无天际的白沙不仅让北甸子因沙致贫,一穷几十年,还让这里构建了独特的人际生态网络。
长时间被沙漠阻隔于世,当年的北甸子人较少与外界接触,他们固守田园,累世而居,很少流动。再加之“穷”字当头,外村闺女不爱来,本村小伙娶本村闺女,北甸子亲上套亲,亲上加亲,全村几乎都能攀上亲戚。
尽管这个“亲戚村”在甩掉“穷”字的道路上拼尽气力,但是,2016年之前的北甸子一直顶着“省级贫困村”的帽子。
与其他贫困村略有不同,北甸子有几十年饲养肉牛的传统。这个传统犹如一条绳索,把北甸子人一个个地从贫困泥淖中拉拽了出来。
然而在“养牛脱贫”面前,全村仍有几十户贫困户望“牛”兴叹。他们也知道养牛赚钱,也羡慕那些肉牛满圈的邻居,但一道道横亘在眼前的门槛让他们难以逾越:
——由于种种原因,这些贫困户都拖欠着信用社的贷款,若要再次贷款,他们必须先把欠款还上,而且还要有抵押物。一句话,贫困户没有养牛钱;
——即使有了贷款,但他们不懂喂养技术。牛病了,咋办?死了,咋办?从哪儿进料?怎么防疫?去哪儿卖牛?一句话,贫困户不会侍弄。
贫困户着急,县里、镇里、村里和省里下派的驻村扶贫工作队更着急。
几番调研后,2016年,一种全新的扶贫模式在北甸子推行开来——贫困户分别加入村里两位养牛大户李万权、王辉的合作社,合作社给贫困户担保贷款,政府对贷款贴息,钱的问题解决了;合作社为贫困户养牛提供技术、饲料、销售全程支持,侍弄的难题也破解了。
紧锁眉头多年的贫困户,乐了。
不止一名记者问过李万权这样一个问题:用自己的信誉给贫困户担保贷款,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位思路清晰但并不太乐于表达的汉子只把答案浓缩成几个字:共同致富嘛。
共同致富的目标下,记录着向梦想进发的北甸子村这些年翻天覆地的大变化:
——种树,让老百姓活下来。如今,北甸子村已累计造林3.8万亩,种树300万株,森林覆盖率从10%提升到48%。如今的北甸子已经“无处栽林”。
——修路,让老百姓留下来。自第一条通往阿尔乡镇的村级公路通车后,环屯路、巷道,一条条覆盖着水泥面的道路犹如彩练,串起了北甸子村的每家每户。
——老董书记的第三个梦想“致富”,也正在北甸子人勤劳的双手中实现。全村90%以上的农户靠饲养肉牛致富,一年收入能达到几万元,全村不仅摘掉了“省级贫困村”的帽子,村集体经济也由原来的入不敷出,变成了现在年盈利近30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