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咩——”羊惨叫着。
一匹狼截住了他,另一匹狼截住了他的同伴,其余的狼迅速向羊群包抄过去,它们把羊紧紧地圈在一起。狼羊共同卷起满天黄沙。等稳住羊群之后,几匹狼冲进羊群,开始抓羊。它们不是咬断羊的喉咙,掏出羊的内脏,而是咬住羊的一只耳朵,目的是让羊跟着它走。这样,被叼住的羊由于疼痛就顺从地走出羊群,但狼不是随意牵出一只,而是专把他的羊挑出来,圈到一边,再由两匹狼看着,不让它们乱跑。
不一会儿,狼就把他的三十只羊全部挑选出来。之后,狼赶着他的羊伴着滚滚沙尘,消失在葛尔穆深处。
“哎——我的羊就是这样丢的。”那人长叹一声说。
8
夕阳落下,夜色迷蒙,很冷。老罕河的风吹来了,更冷。我们燃起了篝火。篝火“噼噼啪啪”地响着,映着我们的脸。我们的脸被照得通红,浑身暖洋洋的。
“你怎么找到了这里的?”看熊熊的篝火,二叔问那人。
“我是顺着羊蹄印找到这里的。”那人说。
“头狼长的什么样?”二叔突然问那人。
“白尾巴尖儿!”
“白尾巴尖儿,一定是它。”二叔一惊。
“什么白尾巴尖儿?”我问二叔。
“这和你爸爸有关。”二叔看着我说。
“怎么,和我爸爸有关?”我纳闷地问。
“是。”二叔说。
二叔给我们讲起了爸爸的故事——
多年前的一天,爸爸忽然得病。本地医生说,看来很严重,要马上去城里。事不宜迟,二叔牵上我家的小毛驴灰灰往城里赶去。这样,二叔牵着灰灰,爸爸骑在灰灰身上,他们上路了。去城里要越过那片茫茫的坨子。那天傍晚,他们走进了茫茫的坨子。
“踢踏踢踏踢踢踏踏,踢踏踢踏踢踢踏踏——”灰灰的脚步声。
“突——突——”灰灰打着响鼻。
“叮当叮当叮叮当当——,叮当叮当叮叮当当——”灰灰脖子上的铜铃声。
他们越过一个坨岗,又越过一个坨岗,再越过一个坨岗……夕阳由亮丽润朗逐渐变得鲜红起来,红的像血,整个坨子弥漫起金色的光。不一会儿,夕阳拖着沉重的步伐渐渐地下沉,最后伫立在坨子远端的一个坨岗上,有两朵云彩在夕阳里来回浮动。
“突——突——”灰灰突然停住了脚步,它打着响鼻,四处张望,最后灰灰向夕阳里那两朵云彩张望。
“突——突——”望着望着,灰灰的整个身体哆嗦起来。
狼!狼!
夕阳中那两朵浮动的云彩是两只沙原狼,一只老狼,一只小狼。“嗷——嗷——”那只老沙原狼正在凄惨地向天嚎叫。
“哥哥!你别再管了,治病要紧!”二叔要制止爸爸。爸爸就愿意救护动物,并且成功救过很多动物。
“不管怎行?快!快牵灰灰!”爸爸逼二叔。
……
二叔开始迟疑。
“快呀!没听见啊!”爸爸急了。
“哥哥,那事我们管得了吗?你就别管了!”二叔央求着爸爸。
爸爸看说不动二叔,说着“腾”地从灰灰的背上跳了下来,他夺过二叔手里的鞭子,又拽去灰灰脖子下的铜铃,“当啷”一声扔进暮色里,转到灰灰的屁股后面,紧抽着灰灰。
“使劲牵!快!”爸爸喊。
“使劲牵!快走!”爸爸又喊。
……
二叔还是有些迟疑。
“你不牵,我牵!咳——”。爸爸跳下驴背,抱着鞭子,蹲在沙面上咳嗽着。
“行行,我牵!”爸爸,永远不容反抗的爸爸。二叔实在不想惹爸爸生气,只得使劲往前牵灰灰。
夕阳沉入坨子深处,坨子变得暗淡起来,四周涌起暗淡的夜色,星星陆陆续续地眨起闪亮的眼睛,一颗,两颗,三颗……
灰灰最怕狼,不肯前行,二叔在前面牵着灰灰,爸爸在灰灰的屁股后使劲抽打灰灰。灰灰的屁股淌着血。
不知走了多远,他们来到了小狼的身边,小狼是被猎枪打伤了,蜷缩着,身边全是血。爸爸轻轻地抱起了小狼,它的身体很硬,像根木棍儿。爸爸把手放在小狼的鼻孔处,有微弱的气息冲向了爸爸的手掌。
“唉!伤的不轻啊!就剩那么一口气了!”爸爸对二叔说。
“嘶——嘶——。”爸爸撕开了棉袄,掏出一片棉花,迅速揉成团,之后用棉花团堵住血流,又脱下自己的棉袄,他把棉袄展开后平铺在沙子上,像往襁褓里放婴儿那样轻轻地放小狼在棉袄上,又把小狼包裹起来,之后抱起小狼,用脚抹去坨沙上的血迹,迅速骑上灰灰,急急忙忙地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
“老弟,快去捡些柴火。”他们不知跑出多远,爸爸感觉安全了,才放下小狼。
“呼——”一堆野火着了起来,小狼暖烘烘的,灰灰暖烘烘的,二叔和爸爸也暖烘烘的,整个坨子都暖烘烘的。
爸爸把小狼抱在怀里,用体温温暖着它。
……
星星陆陆续续地闭上了疲惫的眼睛,东方泛起了微弱的红光。
晨阳快出来的时候,爸爸怀里的小狼蠕动起身体,并且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它的眼里含着晶莹的泪。
“它没事了!”爸爸乐呵呵地说,“我们走吧,咳——”
他们走了,当他们站在一个坨岗上时,那只小沙原狼正艰难地爬起,远方那只老沙原狼跑下坨岗奔向那只小沙原狼。
“嗥——嗥——”远处的坨岗上传来老狼的叫声,整个坨子也回荡着它的叫声……
小狼跟妈妈走了。他们继续往城里走去。
原本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到医院,可它们第二天晚上才到。
“你们怎么才来,早几个小时这病就去跟儿了,可惜啊!”大夫说。
……
“你爸爸救下的那匹小狼就是白尾巴尖儿。”二叔转过脸来对我说。
9
“白尾巴尖儿?”那人惊叹地说。
“是白尾巴尖儿!怎么了?”二叔点点头说。
“义狼白尾巴尖儿啊!”那人感叹一声,很惭愧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喂,你怎么了?”看那人低着头,内心很痛苦的样子,二叔问他。
“哎——别说了。当年,打伤白尾巴尖儿的人是我啊!”那人抬头说了这句话,又低下头。
“是你?”二叔轻轻地问了那人一句,“为什么?”
那人还是低着头,没回答。
……
篝火更旺,像初升的太阳燃烧在老罕河岸边。我们困了,都睡去了。
第二天,晨阳如血。等我和二叔醒来时,那人已经走了,但羊群还在我们身边。
“喂——你们在哪里?你的羊群——”二叔对着老罕河喊。
“喂——你们在哪里?你的羊群——”我也对着老罕河喊。
“喂——你在哪里?你的羊群——”我和二叔共同对着老罕河喊。
本文发表于《少年文艺》(江苏)2017 年第 09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