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是不是考虑学费的事?”爸爸皱了皱眉头说,“这不用你考虑,你安心念书就好。”
其实爸爸比我还着急。
“大骆要开学了吧?”几天前的一个晚上,二叔来到我家问爸爸。
“嗯。”爸爸面有难色地说,“可——”
“大哥,没事,大骆的学费你不用愁,你就专心养病好了。”
“有别的挣钱道吗?”爸爸问二叔。
“老本行。”二叔说,“我看贩羊还是挺挣钱的。”。
“二叔我也跟你去。”自从爸爸有病后,我的学费都是二叔给拿,我觉得很不好意思,就说。
“不行!”爸爸和二叔异口同声地对我说。
“怎么不行?”我问他俩。
“还没到你挣钱的时候。”爸爸和二叔又异口同声地对我说。
……
“好,大哥,你休息吧,我明天就去。”二叔临走时对爸爸说。
“二叔,我也跟你去。”二叔出门时,我撵上二叔,跟二叔说。
“你去?”二叔愣着眼睛对我说,“不行,你去的话,你爸爸更上火。”
3
贩羊,得要到北方的科尔沁草原。那里水草肥美,牛羊成群,独特的环境养育了独特的牛羊,尤其是羊肉更与众不同,那里的羊肉鲜嫩可口,是上等的食品和补品。贩羊就是在草原上低价收购,赶到我们这里高价卖出。
弄好了,会挣上一大笔,弄不好,那就不好说了,可能血本全无,甚至把命搭上。原因是要到科尔沁大草原贩羊必须得穿越那片沙漠——葛尔穆。葛尔穆是那片沙漠的名字,我不知道它名字的由来,只听说那里曾是古时候罪犯的流放地。葛尔穆里漫漫黄沙,黄沙漫漫。春天刮西南风,秋天刮东北风。春季西南风把黄沙推到东北,秋季东北风把黄沙送还给西南。当地人们有这样几句歌谣:
黄沙黄,黄沙疯,
坨子一年两次风,
一次大风六个月,
正月初一沙揭棚。
那里环境更是瞬息万变,今天是沙坑,一场大风扫过,明天早上就可能成为沙岗,随时都可能掩埋里面的生灵。沙丘,沙坑互相变换着。葛尔穆里根本就没有成形的路,也不能修公路。人们曾经修过多次路,可一场沙暴荡过之后,修成的路就被黄沙掩埋的无影无踪,看不到任何痕迹。所以人们进出葛尔穆的交通工具还一直极其原始——双腿。
宽宽的葛尔穆像固体的河流横卧在那里。
贩羊很冒险。
“二叔,等等我。”我大了,不能总让二叔为我操心,我要跟他一起贩羊。第二天早上,二叔已经走出很远,我撵上了二叔。
“干什么?有事吗?”二叔问我。
“我也跟你去贩羊。”
“你爸爸让吗?”
“我没跟他说去贩羊,说学校有事,去学校一趟。”
“到学校有事?”二叔说,“你怎么撒谎啊?”
“这不是撒谎,这叫先斩后奏。”
“好小子,行行行!跟你爸似地。”二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走。”。
我乐呵呵地跟着二叔往北方去了。
4
我们回来了。几天前,我们赶着羊群走在葛尔穆里。
平静时,葛尔穆的景色很美。天空上棉花团一样的大块儿云朵变幻着形状,向远方飘去。这里的小路(其实不是路,只是我们走的路径)时而宽阔明朗,时而又狭窄拥挤;时而笔直悠远,时而又扭曲盘旋,时而婉转细长……总让人感觉虚无缥缈,有界限而没有边缘。我们面前时而闪现一片片四楞形的问荆,时而闪现一簇簇的刺人的沙拐枣,时而闪现一团团随微风摆动的沙蓬,还有灿若晚霞火一样燃烧的欧李棵子……再有就是蹦来蹦去的野鼠,歪着光滑脖子闪着透明眼睛看看我们的沙蛇,还有时而飞起时而落下的沙百灵……高空还有几只大鸟,它们一直在悠然地跟着我们。
太美了,美极了。
我开始唱歌——
清清的老罕河河水啊
是我甜甜的乳汁
翠绿的草原啊
是我嬉闹的地方
胭红的霞光啊
是炉膛里的火焰
轻轻的雾气啊
是涌动的炊烟
茫茫的高山那边啊
有我无限的向往
……
唱着唱着,我觉得我彻底融入了葛尔穆,变成了葛尔穆里的一粒晶莹的坨沙。
唱着唱着我不唱了。此时,我们站在一个高高的沙丘上,看到了远方的树木像一团团绿色的雾,呈现在那里,还依稀可见袅袅的炊烟慢慢融化在高空的白云里。是它们打断了我的歌声。绿色!绿色!绿色代表我们快走出葛尔穆了。
“二叔。看快,到了!”我高兴地对二叔说。
“是快了,不过别高兴的太早。”二叔随口就说出了这句顺口溜,“望见一点绿,还有一二里。”
“要出葛尔穆,人要鸡叨米!”二叔又补了一句。
“不就一二里地了吗?”
“你理解错了。”二叔说,“它的意思是关键时候要猫腰走路,向沙漠低头。”
说话间。天气变得异样闷热,我们周围热浪翻腾,就像一锅沸水。我们像被焖在蒸笼里,喘不过气来。